的确,在浩如烟海的传统中国书法中,因时代不同、阶级不同、审美标准不同,纷呈出不同的书法形式和书体。不仅有统治阶级推崇的经典书法,还有民间的陶刻文字、刑徒砖文字、盟书、墓志、书信、契约、抄经等等,他们也都焕发着无尽的光芒。民间的这些文字,虽然不能以经典标准来衡量它们,但它们的天然质朴精神,奇谲多姿的味道也是经典书法不能取代的。它们如同浓茶烈酒,有着强大的内驱力,我们姑且把它们归咎于历史上的“丑书”吧。为了方便理解,我们或将传统书法大致分为两类,“经典书法”和“性情书法”。

“经典书法”需经过严格临习,千锤百炼,以形成内外合谐不可撼动的书法样式。而“性情书法”是指作者在纯净心态下流露出的天机。从书迹中大略可以体察和触摸到书写者最初的原始属性。然而,无论“经典书法”或“性情书法”都统一在一个“真”字的前题下,它们所表达出的真性情才是书法的生命和原动力。
当今流行的丑书恰恰蒙蔽了真性。丑书家们并非在取法上有问题或审美上的偏差,但其作品中充满了狂率自大,虚伪浮华。书法是心灵的窗口,书如其人这话一点也不假,透过它可以洞穿作者内心且绝无遮蔽,因此丑书之丑,不在“书迹”而在“心迹”。名利的诱惑不能不影响书法的创作,故今天丑书和历史上的“丑书”并不能混为一谈,倘使丑书家们自诩与古代性情书法有着同等价值的话,那可真是欺负世人不懂书法了。

当代丑书为什么出现?当然要从技术评判和指导理念上说起,从技术上讲,书法虽小道,然而史上书家,穷其毕生而未尽,书法之难可见一斑,况乎当今。加之名师难觅,后学未能得其衣钵传承,经典书法血脉断绝,长期用功却不能得丝毫进益,人们往往中途放弃,另觅他途。丑书家们便拉起“性情书法”的大旗,摒弃技术追求,突破笔法制约,毕竟,这张虎皮会使他们的成功容易的多。一些专家强调,书法界“花样”搞得还不够,还要大力发展个性,这无疑成为丑书的导向指标。书法强调风格创立及展览视觉,使书法逐步脱离了传统主脉,加之将艺术冠于书法之上,“艺术书法”使书法的原本属性灰飞烟灭。艺术的创作,天马行空不受边界制约,无论如何都是合理的,越离奇、越抽象、越荒诞,似乎越凸显作者才情。而书法则不然,书法是有边界的。首先它是制约于文字之下的,不能将文字完全屏蔽。既然是文字,就必然由点画结构安排和布局章法处理,要在这种全方位制控下,反映出书写者的个性及笔毫运动产生出的意外天成。主观艺术创作的“艺术书法”不再是原有意义上的书法,令书法成为一种假象和托辞,真实地沦为设计和绘画。书法是直白的书写,并不等同于艺术创作,书法是凌驾于艺术之上而形成的一种文化概念。纵观古代书法发展史,古代书家从不创新。我们在传统书法典籍和实践中完全找不到“心理创新”痕迹。他们一直延续传统主线发展,即便是在宋,明两代极为主张自我体现时期,也并无主观创新,仅仅是凸显性情而已,然因人之各体差异及好恶,使书家风格迥异,异彩纷呈。米芾“无一笔无来历”、赵孟頫“全盘复古”,我们都不能以他们不创新而否定他们,相反,他们这种不创新却在书法史上铸就了辉煌。当然,这种靠临摹后破茧而出者少之又少,要在羁绊中张显出个性,需要长期的努力、超人的才华、广博的眼界、深刻的见解、高尚的情操,这一切都不可缺失,故在那个人人都执毛笔书写的年代,称得起书家的仍屈指可数,原因亦正如是。然而,成就经典书法家的路途仅此一条。巧取捷径者徒费功夫,最终只能以“野狐禅”论。

“性情书法”如何诠释?我以为首先是以不能受污染为前提,说白了就是没有受到“经典”的污染、不需有临摹学习过程、不经历系统书法教育,其书迹完全出自于书写者先天的内发力,“譬如婴儿”自然而无挂碍。我们不难看到街边餐馆儿的招聘广告、社区门口发布的通知、电线杆上张贴的商业告示和萌童涂鸦,均出于百姓之手。很显然,他们并未接受过丝毫书法教育和训练,同时他们自己也承认他们根本不会写字,然而他们写出的东西才真正意义上算得上当代“性情书法”。从他们字迹上,我们看到了真切天然,看到了单纯和朴拙,这其中表达出的味道,更是专业书家难以企及的。恰如傅山对书法的经验总结:“宁拙勿巧,宁丑勿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直率勿安排”,也正是我们所艳羡的。在貌似丑的古拙和生涩中蕴含着大美,因而我们说,“丑书”不丑之原因正在于此。
至于当今丑书家们大都经历过书法训练,他们都深知书法有多难,要前进一步有多艰辛,这也是很多书家们怯步的原因,走向丑的流行便很自然了。这种丑的实践仅仅是在皮毛上借鉴了“性情书法”,并不能与灵魂划一,故从他们的作品中看不到纯粹、看不到敬畏、看不到真切了,留下的只能是取巧。在失掉了内心淳朴和技术要求后,书法已沦为一种戏耍,成为一种个人情绪发泄的媒介。虽然丑书家们会常常耻笑我们根本不懂书法和没有见识,但他们的作品看上去还是很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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