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峰：五十年代山水画的东西南北大写生

发布时间：2019-11-13 11:47:13 关注人数：

近日翻阅资料，发现了1950年2月《人民美术》的创刊号上李可染先生发表的《谈中国画改造》一文，文章有关于深入生活与继承传统的论述，也有关于对作品内容、形式关系的辩证认识，更有对传统文人画的批判，对外来艺术的开放态度以及对新中国成立后新的文艺政策的衷心拥护。

文中明确表示：“……我们要改造中国画，必须以进步的科学方法、批判研究遗产，尤其要着重清算在封建社会下降阶段，产生的主观主义的文人画，形式主义的八股画；反对封建残余对旧中国画无条件的崇拜，反对半殖民地奴化思想对于遗产的盲目鄙弃，我们要深入生活来汲取为人民服务的新内容，再从这新的内容产生新的表现形式，我们必须尽量接受祖先宝贵有用的经验，吸取外来美术有益的成份，建立健全进步的新现实主义，同时还要防止庸俗无思想的自然主义混入。

（《人民美术》）

当时的新中国刚刚成立，对山水画的继承与发展尚不知所措。1949年全国美展国画仅入选38件。1950年共出版的六期《人民美术》也未发表山水画作品。

（李可染在黄山写生 1954）

李可染先生发表的此文，也未涉及山水画的发展前途。即使当时的徐悲鸿也认为：“山水之为画，当然不可能有积极性，它是资产阶级的心力收获之一种。”在“艺术需要现实主义的今天，闲情逸致的山水画，尽管它在历史上有极高的成就，但它不可能对人民起教育作用，并也无其它积极作用。”

（李可染凌云山顶 1956）

1953年举办的全国国画展览会上，山水画约有70余件，其中标明“山水”的尚有20件，占整个展览245件的不到三分之一，开始有些好转。这年时任文化部艺术局副局长蔡若虹在《关于美术创作的题材运用问题》中说：“我们国家逐步过渡到社会主义的壮丽风景，也是劳动征服自然的新时代的风景。人民需要这种新的风景画，因为它不但可以激发人民的劳动热情，而且可以从这些画幅中看见幸福生活的远景。”在新中国，正是意识形态观念的变化和党的文艺方针，使山水画不再是古代文人画家式的寄托个人情怀的山林之志，而转为激发人民“热爱生活、热爱劳动、热爱祖国”的新的山水形象，因此，令那时的大批南北画家响应党的号召，形成了一股走进生活，反映当代大自然的美好和人民群众改造自然的写生大潮。1954年，先是中央美院李可染在《新观察》杂志预支稿费的支持下，与张仃、罗铭共赴江南写生。之后又访苏、浙、川、闽、粤等地，登黄山、溯长江、历巴蜀，继而又赴德国、桂林等地写生，创作了大量对景写生的作品。李可染山水之变就是源于这段时期，他融西画素描光影的处理方法，特别是运用逆光于笔墨表现中，开山水全新境界。张仃于杭州也意外得到了黄宾虹先生的教诲，收获巨大，此次其山水写生之行为其后来的焦墨山水打下了基础。罗铭不拘西画章法，但仍发扬传统笔墨之灵气，调西安美院后，更以华山为师，转换创作观念，对长安画派山水开一代新风有历史意义。也是此时，身居岭南的黎雄才和关山月则以山水画为反映社会主义建设的突破口，一反纯粹的山水描绘，而是把农田水利、工业建设、城市建设以及抗洪防汛等题材纳入山水画的构思中，场面宏大，气势雄浑，展现了当时社会生产发展中新中国的人民与天斗与地斗的改造自然精神。

（黎雄才为祖国寻找更多的资源 171×92cm 1954）

黎雄才的《武汉防汛图卷》《为祖国寻找更多的资源》等等，精谨不苟。关山月的《新开发的公路》，以山中猿猴惊奇于汽车的出现，而表达了交通建设新景象。

（关山月新开发的公路 117×94cm 1954）

此外，身在江苏的傅抱石先赴罗马尼亚和捷克写生，把国外的山水及建筑用传统笔墨表现。后继南北画家写生创新山水的势态，一马当先，率江苏画家开始了二万三千里的壮游西北、西南，走出“暮春三月，草长莺飞”的江南生活及传统审美的范畴，把写实和写意融汇贯通。

（傅抱石与关山月合作《江山如此多娇》1959）

他创作了《西陵峡》《陕北风光》等优秀的作品。在写生中，他的散锋抱石皴日益成熟，与建设现代生活融合得天一无缝，成为新金陵画派旗帜。

（傅抱石西陵峡 74.4×107.5cm 1960）

钱松喦的《常熟田》《古塞驼铃》等皆突破了传统程式的约束，创自我之新法。亚明的《钢铁图册》用笔墨描写钢铁工人劳动气氛，极具震撼力。

（钱松喦常熟田 1965）

在西北古城西安定居的赵望云，以及革命画家石鲁等人，一贯坚持深入生活。赵望云提出“到民间去”的主张，石鲁则提出“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的原则，带领西安的主要画家多次赴黄土高原山区，体验农村生活，写生创作。

（赵望云水库区速写 1967）

赵望云的《巴山新村》、石鲁的《转战陕北》《南泥湾途中》等以强烈的时代精神及鲜明的地域特色，得到当时画坛的肯定。

（石鲁延安故居 1957）

五十年代，还有一类特殊题材的山水，就是革命圣地的山、河、湖泊及城村田园。那个年代，许多画家对革命圣地都怀着崇拜的心理，他们研究历史、实地考察写生，并且精心构思，用多种艺术语言表达革命圣地的山水情怀。具代表性的如钱松喦的《红岩》丶黎雄才的《韶山毛泽东同志故居》、傅抱石的《韶山》《中山陵》、李可染的《鲁迅故乡绍兴城》、石鲁的《延河之畔》等均在山水画创作上呈现出具有高度表现力的形式和语言。

（李可染鲁迅故乡绍兴城 1962）

拉拉杂杂地翻阅整理这些资料，无非就是想与当下的山水画家们分享：一个时代的山水画之变一定有着其强大的社会背景和文化积累。山水要彰显时代生活和时代精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简单的写生或拿生活当画面处理，都不能深入山水之灵与生活之质。前辈画家集毕生之力，在新的时代开辟出一条山水新境，成为现代以来中国山水画发展新的丰碑，奠定了山水画创作六十年来仍未能突破的格局，深深地影响当代。

（傅抱石韶山诗意 1964）

这一特定时期的山水画所承载和散播的精神意义和文化价值，也具有典型的时代的特征，而非一般的山水画所能比拟，它代表着特定历史时期主流意识和社会主导价值观最集中的美学趣味，所以，在当代山水画史中意义深远。没有对写生的认识，没有对时代的热爱，没有对生活的理解，不可能造就出时代的精品。由此反观这些山水画大家们的写生经历和经验，真的值得我们研究和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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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简介

李毅峰，画家、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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